The Lotus Eaters

 在經歷超過半個10年後，旅程終於劃下句點。

忘了幾年前，在因緣際會下，讀了Ayn Rand的Anthem（中文翻一個人的頌歌，比啥阿特拉斯聳聳肩好上太多）。那時候的我只有大一，還記得在回政大的公車上，我把最後10來頁用最快的時間讀完，閱讀同時淚水無法控制的流下，因為從未有作家更直接、更堅定地向我的疑惑、懦弱與失望訴說。"如果任何人都可以把他的手伸進我的快樂裡，我的快樂算什麼快樂呢"從此成為我對生命的座右銘，她的哲學也成為在面對生命時我用來衡量的標竿。當時我下定決心要讀完Rand所有重要著作，但礙於那個時間點本身閱讀能力（1069頁密密麻麻的英文不是開玩笑的），Fountainhead（中文翻源泉，比啥阿特拉斯聳聳肩好上太多）讀完了、自私的美德讀完了，Capitalism: The Unknown Ideal讀完了，獨獨Atlas Shrugged始終停留在第20頁，成為自己心中始終要挑戰的目標（另一個是Thomas Pynchon的Gravity's Rainbow）。現在，靠著不怎樣的中文版翻譯做激勵，我還是讀完了那終究要面對的1069頁，在John Galt踏上他的未來同時寫下這段時間內的旅行遊記。

關於Atlas Shrugged，首先必須說的是它與Rand在這之前作品的延貫性。如果說一個人的頌歌呈現的是Rand精神價值的直接闡述（她的寫作美學在這裡僅開始萌芽），源泉述說的是精神價值的實踐，則Atlas Shrugged是化身為人從理解精神價值到實踐精神價值間的那座Taggart Bridge。在令人瞠目結舌的篇幅裡，Rand竭盡心力呈現了思考邏輯與價值光譜上每一個點的延續、辯證與對比。是沒錯，除了少數例外，書中以John Galt為首的理性人們皆宛如古希臘哲學／美學對理想完人的描繪，相對非理性人們則皆是眼神空洞、個性扭曲、矯揉做作不事生產的寄生蟲們，但同一概念不同型態呈現，搭配Non-Contradiction-Either/Or-A is A的亞里斯多德哲學架構，卻讓一株完整哲學樹幹的枝葉得以完整延伸擴張，進而覆蓋到整個社會的價值觀與存在意義，每個角色皆落在平面的任一座標，呈現的是一完整立體圖形，數量較少但相對更加特殊的人物如Eddie、Dr. Stadler、Cheryl，甚至一些沒有面孔但卻在特定時間點帶來最大衝擊的書報攤老闆、某個延續劇情的關鍵流浪漢、慈善銀行家，皆讓畫面更加完整繽紛。

而可貴的是，在如此雄辯的哲學為基礎同時，Rand同時也兼顧到了故事的發展。是，1069頁肯定有贅餘，但就像介紹所說的，這是一個謀殺謎團，只是被害者是社會與人格，加害者則是讀者與無數目擊證人。整個故事時而諷刺、時而激情、時而澎湃、時而哀傷，同時有絕對的真實性，並和現代社會有著驚人且不安的相似（簡直可以在書頭寫上：在不遠的將來......）。Rand的文字有些時候雖顯得反覆且過度描述，但我特愛她以實喻虛，藉由現實畫面與事件模擬人格特質和思考邏輯的對比，和那些用部分代替全體的描繪。書裡一段強行進入Galt實驗室及其後果的描繪，簡單扼要裡有著無窮張力和憤怒的吶喊，輕易展現作者的寫作能力。

而一如書名，Rand成功的撼動了世界的根基－我們以利他和博愛為主要精神的世界（書名Atlas Shrugged指的是那扛著世界的巨人Atlas，以及Galt提出的選擇：聳肩）。哲學理念的價值如果說在於其實踐，則在這裡的社會實驗，Rand等於模擬了現實的環境，及其每一個錯誤選擇帶來離幸福更遙遠的後果。正是文學本身與思想的結合（Rand甚至在書裡呈現了她心目中的理想國，有些許避重就輕就是），讓Atlas Shrugged獨一無二：少有人能有如此篇幅，刻畫並預言社會可能發展的走向，並提出一個先前未有、但或許可行的解答。你可以反對或厭惡Rand的哲學，但Rand給了讀者她的看法，也用了無數篇幅去證明和實現，而這便已經難能可貴。

不可否認，Rand的哲學思想有其過度理想以及為達成目標簡化事實之嫌。但，至少對我來說，當閱讀Rand的作品，我會選擇重視且擁抱她對於人生與身而為人一生追求的刻畫。即使念的是商，我沒有能力去判斷Rand對於市場機制與社會福利的態度，但當她說出"人是一個英雄的個體，以自己的快樂為目標，自己存在價值的實踐為理想"時，這感覺卻是如此的......正確。

是，我願意發下那個誓，也願意努力實踐："我以我的生命及我對它的熱愛發誓，我不會為任何人而活，也不要求任何人為我而活。"

p.s. 我自己本身讀的還是英文版，大概看了一下朋友的中文翻譯版本，譯者英文比中文要好上許多，可惜了無數的優美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