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與其他同樣屬於一整個系列的電影不同，哈利波特在大銀幕的冒險真正如同小說一樣，是屬於一個不斷改變且茁壯的過程。不同的導演為整個系列帶入不同的元素，扣除三位主角外不斷出現又離開的製作班底與配角演員，則成為電影與電影間優劣的關鍵。靠著第五集的成功，導演David Yates為自己贏得了一口氣拍攝系列所有剩下作品的資格，但從最新一集混血王子的背叛來看，縱使毫無疑問Yates是個極端優秀的導演，他依舊面對了與第三集導演Arfonso Cuaron同樣的困境：如何在兼顧對原作的忠實性下，說好一個完整且吸引人的故事。Cuaron稱不上成功，在前一集表現如此耳目一新下，Yates這裡的失敗更令人意外。

我們先回顧一下整個哈利波特電影，作為一個系列的表現：雖然跟多數的選擇有所差異，我仍認為Mike Newell執導的火盃的考驗是整個系列最好的一部。或許Newell少了第三集Cuaron的風格與色彩，但他本身的英國特質，加上卓越的製作、演員的成熟、故事本身較易改編，以及編劇逐漸適應這系列的挑戰，使得火盃的考驗雖然較為平淡，感覺卻更為長久，氣氛與整體性也是到目前為止最成熟的一部。Yates執導的第五集靠著一個較為完整且經濟的劇本以及流暢的敘事與剪接，讓故事本身雖然相對有些貧乏，表現依舊亮眼。Cuaron的第三集有著導演獨一無二的風格與搶眼的格局，但過度破碎的劇本還是傷害了電影的可看度。Chris Columbus的第一與第二集，縱使本身並不差，比較起後面的作品感覺更像是暖身之作。最新的混血王子的背叛肯定遠勝過前三集，但比較起系列的第四或第五部續集，它感覺卻像是往後退了一步－這並不是說它不好，事實上它依舊是一部優秀且娛樂的電影－也讓電影片尾字幕出現時，很難讓人不感到些許失望。

混血王子的背叛有很大一部份問題，要歸咎於劇本。在第五集編劇Michael Goldenberg的偶然成功後，系列又回到了前四集編劇Steve Kloves的手上。但比起第四集逐漸抓到文字與影像間的平衡，原先存在的敘事問題這裡又重新浮現，加上Kloves針對劇本所做、良莠不齊的改變，讓電影感覺不必要的冗長，卻依舊令人意猶未盡。一方面，Kloves引進了太多原作裡與故事主幹／敘事不相關的元素：諸如魁地奇球賽、混血王子的身份、撕淌三步殺或玩具店等等只是拖慢了故事的節奏，與整個劇情走向絲毫無關；另一方面，Kloves不知為何把影響未來第七集走向的許多重要元素拿去，用根本不需要如此篇幅的愛情戲與氣氛取代。也因此，即使電影長達將近2小時40分鐘（與火盃的考驗不相上下），故事卻出奇的破碎、鬆散且多餘。事實上，就原作小說而言最有趣且重要的佛地魔成長過程，這裡扣掉一兩段幾乎絲毫未提，取而代之的是無止盡的愛慕眼神、談情說愛以及舌吻，這讓電影一來可以剪掉半小時而不會影響故事，二來又會覺得反高潮且少了不少重要元素。Kloves願意偏離作品的文字而保留作品精神這點值得嘉許－我只希望他可以偏離的有意義些。

而雖然問題主要出在劇本，Yates也難辭其咎。第五集最令人驚豔的地方，在於導演如何運用大量的蒙太奇剪接以及靜態管道（報紙、簡單對話等），在相當短的時間與篇幅內傳輸大量的資訊。這讓第五集雖然小說最長，電影反倒成為最短的一部。這裡Yates似乎也單純以照本宣科感到滿足，過去在短時間內說故事的本領反倒鮮少出現。不可否認，幾段情緒張力較緊繃的段落是靠著他的處理達到高潮，他控制節奏的能力在電影後半段也逐漸加溫，而那份獨特英國風的質感比起Newell亦是不惶多讓，但當前一個半小時電影都卡在無止盡的迴圈裡無法向前，觀眾很難不感到不耐，也多半影響了後半段敘事的張力。

有趣的是，比起前幾集所建立的默契，這裡三個主要演員反而有些生硬。在三個人裡頭，表現最好的是Emma Watson的Hermione。Watson或許比起小說裡的角色少了些許書呆子氣（一言以蔽之，她太正了），但她展現的情緒廣度比起另外兩人明顯更為可信。Daniel Radcliffe的Harry Potter這裡似乎淪為單純傻笑以及凝視遠方看似凝重，就他到目前為止的成長而言似乎有些停滯；Rupert Grint的Ron演得很棒，但在這裡他明顯淪為搞笑用丑角，沒太多表演空間。就配角而言，Michael Gambon終於擺脫了先前惱人的大吼大叫與過火，呈現出一個比較脆弱、比較疲勞且比較嚴肅的Dumbledore；Tom Felton的確在這裡獲得比較久的出場時間，但他的Draco Malfoy還是依舊絕望的缺乏深度。其他角色要不出場時間太少，要不沒有太多表演深度，沒有誰能留下深刻印象。所幸，新加入的Jim Broadbent完全補足了電影的不足：做為整個系列到目前為止最重要的配角（肯定是在單一一集裡出場時間最久的），Broadbent完全捕捉到Slughorn的滑稽、虛榮可笑和那份內心深處的恐懼與羞愧，可以說在多數時候，是他推動整部電影的前進。

而就製作面而言，哈利波特系列扣掉電腦特效部分，可以說是一致性地超高水平。美到讓人窒息的實景與傑出的布景融合在一起，服裝始終精緻但感覺自然逼真。攝影總監Bruno Delbonnel濃郁且充滿美感的畫面，搭配Nicholas Hooper雖然不特別突出卻與電影十分契合的配樂，讓故事在逐漸黑暗的同時，依舊保有一開始最吸引人的魔幻感。電腦特效還是一樣的問題：比起現在最好的作品，哈利波特系列看起來實在太......電腦特效了－特別是這系列有時會有用特效取代化妝或搭景的傾向。扣掉這部分的問題，則製作上，混血王子的背叛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長遠來看，哈利波特系列要如何收尾著實令人好奇。第六集理應最關鍵的Tom Riddle成長在這裡幾乎完全未提及，這使得之後三位主角要如何在前集完全未提的情況下，踏上摧毀邪惡勢力的旅程，成為一個第七集與第八集（是的，電影公司決定要把羊多剝一次皮）肯定要面對的問題。往好的方面想，最後一本小說單就厚度而言並不如第六或第五集，而雙倍的片長也意味著Kloves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把小說的細節在大銀幕上一一實現，但面對故事破碎的既有問題，Kloves與Yates要克服肯定又是一番挑戰。至於成功與否，就留待時間證明了。

混血王子的背叛絕對不是一場災難。它製作精美、氣氛強烈且延續著前作的魔幻特質。但比起常有人作為比較對象的魔戒三部曲（以及準備出現的哈比人歷險記），哈利波特系列總是差上那麼一點。混血王子的背叛是一部不差的電影，但它缺少了一份超越文字、超越既有素材的遠見與格局。就目前看來，Kloves依舊會是哈利波特最終章的編劇人選，也因此撤換較好人選已是無解難題，只能祈禱足夠的時間與經驗能給Kloves充分發揮空間，否則系列的結束不是輝煌，而會是如同現在作品的接受之餘些許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