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每個導演都有擅長的片型。舉例來說，Spielberg擅長灑糖霜，Oliver Stone擅長談政治陰謀，Alexander Payne擅長描繪小人物。當這些導演可以就他們擅長的領域發揮時，他們往往可以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讓原先普通的題材變為光彩奪目，平凡的故事轉為不平凡。而李安呢？就過去的經驗看來，李安擅長描繪平凡的人物與事件中，發出淡淡光芒的一面。而斷背山，便是這段文字最好的證明。



事實上，要將一篇不到50頁的短篇小說改編成超過2小時的電影絕對不是件簡單的事。原先的小說固然帶有強烈的粗獷美（強烈建議看英文版，中文的實在....唉），但做為一部電影的原始素材，仍然需要相當程度的修正與改變。而這也是李安之所以可以讓斷背山成為一部傑作的原因。他不但深刻勾勒出兩個牛仔間的情感，也花了相當的篇幅讓電影呼吸，慢慢延展，如同一幅山水畫在電影膠捲上慢慢暈開，簡短的故事在略微緩慢但自然的步調下少了那一份質樸，卻多了更深刻的情感與投入。也因此，從一開始的熟悉，我們慢慢瞭解這2個角色，瞭解他們的選擇，瞭解他們的個性，瞭解他們面對事情的態度，而當感情開始萌芽結果時，我們真的會感到在乎，也真的會有那一份感動與哀傷。這就是李安做為一個久負盛名的劇情片導演，本身能力的過人之處。



而演員也不遑多讓。Jake Gyllenhaal一向是我相當喜歡的演員，在這裡他也證明他不只是有長相，底下也隱藏著優秀的演技與豐沛的情感。他的Jack或許沒有Ennis情感來得多元，但Jake Gyllenhaal演來卻也讓Jack成為感情中完全不遜色的另一半。而在這樣一部主要演員不過半打的電影中，所有的演員也盡了他們的力讓電影逼真可信。這其中包括Michelle Williams壓抑又略微小女人的Alma，Anne Hathaway從影以來最佳演出的Lureen（但必須說，這不代表她有奧斯卡等級），還有所有或許戲份不重但卻也付出他（她）那一份努力的每一個配角。



但沒有Heath Ledger，這一切都是枉然。對這樣一個優秀的演員來說，Ledger終於找到了他的伯樂，證明當年所有觀影人對他的期待絕非枉然。在他的演技下，Ennis有血有肉，有淚有笑，有所有這樣一個平凡人的痛苦掙扎與狂野。幾幕他的獨角戲更讓同樣也具有一定實力的Jake Gyllenhaal硬生生的給比了下去。或許他今年還是不足以拿到奧斯卡獎，但如果奧斯卡有從影最佳突破這一項，我想沒有人比他更應該拿。除此之外，攝影的Rodrigo Prieto也應該好好獎勵獎勵。套句朋友所說的話："他把懷厄明拍的像瑞士"。幾幕廣角攝影，美到會讓人哭泣。彷彿山與水也是演員中的一環。



而這一切的幕後推手（雙關一下），除了李安還是李安。就像之前所說，李安在角色間的互動與衝突上，下了非常多的功夫。電影的步調感覺緩慢卻相當自然。對話減到最少卻達成最大的效果（Mamet好好學學），想表達的東西毫不加以修飾，卻創造出多少糖霜都無法堆出的深刻情感。的確，斷背山不是一部很好咀嚼的電影。它對於時間的延展與角色的成長都顯得相當低調，但這卻給人一種永無止盡的雋永，而不是30分鐘的矯情刺激。斷背山證明了，不管語言種族性別，只要把真實面貌展現出來，愛是不分各種限制的。



說實在，斷背山還是存在著一些問題。在片長上，仍然有稍微加以修剪的空間（如果能少10分鐘左右會更完美），而音樂雖然簡單，但到最後一再重複卻也漸漸喪失一開始出現時的感動。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斷背山在描寫非Ledger的角色上，相對沒有後者來得深刻貼近人心，而在一部角色如此之少，各個故事份量又都不輕的情形下，這也成為它最大也最需要思考的問題之一。



我痛恨那些把斷背山視為同志愛情電影的愚蠢政治正確者。斷背山是一部愛情電影，只是剛好主角是一對男性。但這不代表斷背山所探討的問題在一般人間就不存在。事實上，只要人有愛情的一天，這部電影的情感都存在它的影響力。畢竟，無法被滿足的愛即使已經傳詠千年，卻一點也不失它第一次以藝術型態出現的震撼。而李安的斷背山，也因此而顯的雋詠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