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配樂名稱：超人再起 Superman Returns

配樂家：John Ottman

發行公司：Rhino Records



在是誰跟我玩遊戲的配樂內頁，Brian Singer寫了以下這段話（cd淡淡哀傷去了，所以只能以我記憶中的中文版本為準）：”每次拍片時，你都問我：’我什麼時候能為你寫一部在青青草原上奔跑的愛情故事的配樂？’很遺憾，這次我還是需要你使盡渾身解數，去描繪人性的黑暗與不安……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拍那麼一部在青青草原上的愛情故事。而我會在男主角勒死女主角前，讓你好好的寫上一段。”在長久等待後，Ottman得到了他想要的青青草原，不過青草換成了高樓大廈，奔跑變為飛翔，男主角也壓根沒想過把女主角給怎麼樣。是的，這次Ottman終於有機會寫出一部壯闊、情感豐富、充滿史詩美的配樂，而與成果相比，過去作品彷彿都只是為今天所做的練習，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做準備。



就如同Brian Singer的電影充滿對原本Richard Donner版的尊敬與愛慕，Ottman也以同樣的心態面對John Williams的配樂。但與Singer不同的是，Singer太重視Donner版存在這個事實，以致於很多時候明明有機會可以好好表現，他卻始終放不開，無法決定電影究竟只是要向Donner版致敬，還是想要另外開創新的格局。也因此，電影就不停的在各個故事線間徘徊，到最後淪為近似Donner版重拍。Ottman就完全不同。他瞭解過去的作品只是參考的工具，到頭來還是要看作曲家本身的想法與走向，因此，他既沒有把Williams的東西照單全收（如他在原聲帶內頁所提到的，過去的3部超人續集完全沒有任何新創配樂，僅僅是Williams主題的剪輯），也不會試圖推翻Williams過去的成就而另起爐灶，而是在舊主題的應用與新主題的創作間找到完美的平衡，結果便是超人再起，一張如同超人本身一樣完美的新舊交錯樂章。



先從Ottman對Williams舊有旋律的運用說起。兩個人最大的不同在於，過去Williams的配樂手法比較接近所謂的主題式，配樂以幾個比較大的旋律做為主軸，扣除少量的配樂外，配樂主要是以這些旋律的變奏與交錯使用來展現畫面上的故事走向（當然這幾年Williams也有不少動機式創作，這個等等會提到）。而Ottman呢？Ottman主要的手法比較偏動機式，也就是說，特定幾個動機表達特定幾個人物／狀態，而這些動機散佈於各段配樂間，做為敘事上的運用。多數的時候，音樂只是忠實反應畫面上的情形，以電影而非配樂做為重心。兩種手法都有其優缺點：主題式的配樂好處在於，它在單獨聆聽時較容易掌握配樂內容，欣賞也比較容易；動機式的配樂則是能夠比較精準的去捕捉畫面上的狀態，與畫面的結合度一般來說也較高。前者定位是為電影另外寫的音樂，後者則是特別為電影量身打造的音樂。也因此，在超人再起中，除了第一首Main Titles之外，整部電影完全沒有任何完整的主題宣述，而是把Williams的音樂經過小心處理後散佈在各軌間。舉個例子，在Rough Flight中，超人的主題多次以動機的方式出現，這些地方多次以動機的方式出現，這些地方象徵超人的幾段出現與救援，但在這些片段中，超人僅僅是曲子的一小部分，重點仍然擺在整個危急狀態的轉換描寫。因此，超人動機變得更為敘事性，也讓畫面更容易被掌握。



Ottman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在瞭解與運用Williams舊有的主題上。幾個重要的主題，不管是像Superman Fanfare這種完整宣述與運用，或Krypton Theme僅僅點到為止，Ottman將這些主題融合到整張配樂裡，是這些主題不但可以與他本身所創作的音樂做搭配，這些片段更顯得優美動人。舉例來說，在Memories裡，Ottman把原先的Kent Family Theme以合唱的方式呈現，搭配年輕的Clark在一望無盡的麥田裡奔跑跳躍，那種美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Krypton Theme整張配樂裡只出現兩次，但不管是象徵那份父親對孩子的期望，亦或是先進文明的古老與莊嚴，效果都十分卓越。Superman Fanfare雖然在原聲帶一開始便做了完整的呈現（這也是整張配樂中唯一獨立出現的主題），但相對於前兩個主題，Superman Fanfare的應用更為廣泛，不管是在動作配樂裡象徵超人的救援，亦或超人本身所取得的短暫勝利，這個主題都有相當多元的展現。Williams所寫的Love Theme在整張配樂裡發揮空間不大，但它與超人內心主題的結合顯得相當成功（果然Love Theme是超人心之所向阿）。如在How Could You Leave Us?裡，Love Theme與Personal Theme的結合從濃郁優美轉為淡淡感傷，配上電影裡夜間飛行到樓頂對話的場景，捕捉情緒的功力今年內應該無人能出其左右。在Reprise/ Fly Away裡，這兩個主題的搭配更讓淚水奪眶而出，那份感動美到令人心碎。



然而，就如同前面所說的，即使Ottman對舊有主題的運用再成功，他仍然不是單純的照單全收，而是在既有音樂的改編之外，還多加入了自己的創作。Ottman為超人再起創作了兩個…相當不Ottman的主題。第一個主題是單純為Lex Luthor創作的Luthor’s Theme。在Williams的舊作裡，Luthor很遺憾一直沒有一個自己的主題，反倒是他的無腦助手Otis有個搞笑的March Of The Villians做為特色（這大概也是少數幾次小咖在音樂上比大反派更強烈的例子）。在超人再起裡，Luthor的主題相當搶眼，這個旋律與Bruckner的第三號交響曲開頭有異曲同工之妙，兩者都是以弦樂的層層堆積上去做為啟始，但即使這個旋律頗具有威脅性（至少認真程度比March Of The Villians高），音樂本身仍然聽起來有種詭異的幽默感。這個主題篇幅不大（很遺憾，就如同Spacey的戲份與重量），多半以較隱晦的方式出現，如在Bank Job與Tell Me Everything裡僅僅是以銅管獨奏點到為止，唯一一次大規模出現是在Not Like The Train Set裡，主題在不同樂器間來回跳躍，弦樂一層又一層的穿梭讓Luthor的邪惡計畫（電影裡不怎麼邪惡就是了）顯得張牙舞爪，相當令人印象深刻。而在So Long Superman與I Want You To Know裡，這個旋律的呈現雖短，但強勢的變奏也象徵Luthor的勝利。不過其中以So Long Superman較為有趣，不管在旋律的運用（Luthor’s Theme結合Superman Fanfare）或音樂內容上都相當特別，反倒是I Want You To Know算是整張配樂裡唯一一首較無法單獨聆聽的曲目，不和諧的音樂雖然象徵超人所面對的折磨，但手法上也較不吸引人。整個主題在Saving The World裡做了個總結，Luthor的主題被超人的主題接過去，也代表Luthor所面對的潰敗。



但比起超人內心的主題，Luthor的主題仍然遜色許多。這個主題算是整張配樂發展最完整，演奏方式最多元，音樂本身最優美的一個，象徵超人在重新回到地球後，所面對的困擾，以及自己所扮演角色的掙扎。跟這個主題一比，就連當初Williams寫的Love Theme也得佔居下風。這個主題第一次出現應該算在Little Secrets/ Power Of The Sun裡，前半段先抽取超人在重回地球後第一次與Lois單獨相處的配樂，後半段是整部電影中最具情感的一段，描繪超人在受了重傷後飛進雲端，沐浴在陽光裡的畫面。曲子一開始，笛子欲言又止的吹奏象徵兩人那麼一絲舊愛，而Love Theme短短的出現只是引導入Personal Theme的引子。這個主題先以大提琴帶出（大提琴是整部配樂裡最優美含蓄的樂器運用），再重新用整個合唱團引入高潮。畫面上無止盡的雲層，包圍超人的陽光，加上這個主題的合唱，那份情緒不需要畫面已經顯得栩栩如生。而在I Want You To Know裡，這個主題結合Kent Family Theme兩者搭配有截然不同的演出。Personal Theme是用整個合唱團來描繪超人終於找到自己心的方向，但Kent Family Theme短短的大提琴齊奏，卻有無止盡的勁道，那份母親對孩子的愛，那種無法言喻卻彷彿要滿出來的情感，加上畫面上一個母親充滿哀傷與期盼的眼神，算是整部電影個人最愛的一個段落。



Reprise/ Fly Away值得用一整段去描繪，因為它也是整張配樂精華的表現。首先，大提琴簡單簡單指引Personal Theme（象徵那份超人心中的父子傳承），再來光輝燦爛的銅管先簡單點到超人主題（象徵Lois Lane真正愛的對象），然後整個Personal Theme在樂團間炸開，超人終於找到了心中疑問的解答，也找到了在這個世界上的定位。Personal Theme卻又隨即被Love Theme所取代，兩次宣述不但象徵片尾Lois對超人的感情，音樂又馬上轉入Superman Fanfare，是的，超人回來了，暌違這麼多年後，他再次飛向天際，往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飛去。



實在很難想像，Ottman在這張配樂裡的成長可以如此巨大。主題旋律的建構不說（事實上個人一直覺得他可以寫出很美的旋律，聽聽是誰跟我玩遊戲就知道了），在Williams舊主題的配器與運用上，他對於原作的敬意完全不妨礙音樂上的多元與轉化。而合唱團的運用更從過去點綴性的碰觸（如X戰警2）或數多變是美（如不驚奇四超人），成長為強化而不喧賓奪主，既用合唱團來加強戲劇張力，音樂本身的各種變化也讓合唱團有更多發揮空間，這點也值得大書特書。



終究，這張配樂象徵Ottman這麼多年來的成就，也算是他打滾了10幾年的心血結晶。整張配樂不但充滿寫作上的技巧（舊旋律運用），整張配樂也充滿可聽性，即使是單獨聆聽也可以在捕捉畫面的同時感受那份感情與旋律美。唯一可惜的地方大概在於電影裡Personal Theme出現的次數與片段都不多，而以Williams舊主題為主或許這也是身為剪接師的Ottman向Williams致敬的方式吧。但不管如何，希望這張配樂能讓Ottman的創作生涯真正在藍天遨翔，套句Buzz Lightyear的話：To Infinity And Bey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