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2006年，當華納宣布第五集哈利波特導演將由David Yates擔任時，多數人腦海出現的第一句話都是：這是誰？在這之前，沒幾個人聽過Yates的名字，並對他的能力帶有保留－畢竟，你要怎麼信任一個突然間冒出來的英國人？但只要有幸看過2003年、由Yates執導的BBC迷你影集State of Play，則應該多數人都會同意，能拍出這樣等級的影集的絕非等閒之輩。在6集的空間裡，State of Play把權力鬥爭、政治暗潮、新聞自由與友誼和家庭關係詮釋得淋漓盡致，卻同時保有節奏明快、高潮迭起且故事曲折的高娛樂性，被很多人視為是電視史上迷你影集的代表作之一。這個影集讓Yates可以接哈利波特系列的導演、讓David Simm可以接演Life on Mars、讓David Morrissey有機會演出第六感追緝令二、再一次證明（007系列的Martin Campell也是靠著BBC過去的迷你影集Edge of Darkness而打響名聲）BBC拍迷你影集的功力即使比起HBO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對幾乎所有參與製作的人都是一大成就－可能Morrissey例外，第六感追緝令實在爛到無語問蒼天。現在，好萊塢決定要把State of Play翻拍濃縮成2小時的電影絕對陰謀，多數人都悲觀的等著看，好奇好萊塢要怎麼蹂躪另一個傑出作品？

還好，謝天謝地，這次好萊塢沒搞砸。

儘管有著混亂的製作過程（多次換角與選角爭議、光檯面上就有3個編劇、上映時間持續更動等等）以及讓人不敢期待的預告片，絕對陰謀感覺卻具有出乎意料的高完成度。歸功於鏡頭前後團隊的堅強，電影絕大部分時候可以在保有迷你影集精神同時，將故事做完整易懂的呈現，同時不會侮辱觀眾智商，使其成為一部優秀的思想者的娛樂（Thinking men's entertainment）。或許它沒有原作的深入與複雜，但單就一部電影來說，絕對陰謀依舊是一部峰迴路轉的傑出驚悚片，有著複雜的劇情和角色，同時娛樂性也是一樣不缺。

為什麼說絕對陰謀鏡頭前後團隊堅強？先從編劇來看，雖然絕對陰謀用到三個編劇，但三個人：Matthew Michael Carnahan、Tony Gilroy跟Billy Ray都是在驚悚片／劇情片類型編劇的一時之選，三個人風格各自不同，也都為絕對陰謀帶來了各自特有的強項，算是編劇聯心，齊力斷金的好結果。三人中，Carnahan是最早的編劇，也是三個人裡相對來說最弱的。他的專長在勾勒一個概念上吸引人的劇情結構並拋出議題，但不擅對白或劇情／角色發展。在這裡，Carnahan相當程度成功地完成了從小螢幕到大銀幕的故事轉換，在2小時的片長裡把原本迷你影集的劇情作了優異的濃縮，扣除一些原作的劇情支線（如Cal跟Anne之間的愛情、Dominic這條故事的發展）沒有刪改得很乾淨，原本故事錯綜複雜的情節細膩地轉換到電影的媒介，同時相較於原作多了一些美式的思維與風格（特別是政治運作的部分），肯定是Carnahan至今最好的作品；比起Carnahan能雕出架構，Gilroy擅長的是冷調錯綜的故事，他低調寫實的故事把絕對陰謀牢牢固定在現實裡，可信且逼真的情境是電影的一大利多；最後一位編劇Ray則是以人物與角色刻畫聞名，他給予電影裡的角色雖不深刻（畢竟這部電影角色眾多）但鮮明的個人特質，同時營造出良好的人物互動，讓角色不致淪為推進劇情的工具而有獨立意識與個性，與前兩位相輔相成，三個人聯合創造了絕對陰謀多層次且曲折的劇本。

在最後的蘇格蘭王後，紀錄片導演Kevin Macdonald又一次次證明了，他是現在好萊塢拍驚悚片／劇情片數一數二的導演。在電影前三分之二，他在節奏掌控上比起原作的Yates亦毫不遜色，甚至提供了更緊湊、更強烈的氣氛營造。那份無形的壓迫感讓觀者看得目不轉睛，是相當過癮的情緒享受。另外，Macdonald讓電影看起來寫實、逼真且冷調疏離，但鮮少用到現今許多導演迷信的搖晃式攝影、超高速剪接與近距離特寫，讓電影雖然視覺風格上感覺現代，拍攝卻顯得老練沈穩，觀者不會被太多花俏的手法轉移注意力。說故事上他也選擇用比較自然的方式讓陰謀本身自然帶出，僅在特定段落加諸所需的張力，搭配了優異的劇本便是今年數一數二的驚悚片佳作。

Russell Crowe持續證明，他是我們這個世代最好的演員之一。絕對陰謀或許不是Crowe從影以來最佳演出，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把Cal這個老江湖記者無論工作或人際上的特質都詮釋得絲絲入扣，比起原作的John Simm也毫不遜色，是整部電影裡最出色的演出。搭配Crowe演出Stephen Collins的Ben Affleck就如同原作的David Morrissey，他們都是好但不突出的演員，多半時候演自己居多，但Affleck本身的美國英雄魅力意外地適合Collins這個角色，讓他的角色或許缺乏深度，但觀者依然可以輕易的喜歡或接受。配角上，Rachel McAdams的Della比起影集的Kelly Macdonald更有特色，但Helen Mirren的Cameron礙於出場時間（影集的Cameron是後半段的重要關鍵），縱使演出依舊搶眼但比起影集的Bill Nighy仍略遜一籌。電影版或許少了James McAvoy，但Jeff Daniels演出的黨鞭是全片最搶眼的配角，在短短的出場時間裡營造出一個深沈政客的面孔，細膩而豐富的演技讓人遺憾他不能分到多一點時間。Jason Bateman本身是很棒的演員，但比起影集的Marc Warren（從Hustle一路痞到現在），他感覺更像是選角錯誤的結果，而非膚淺油條的公關。Robin Wright Penn出場時間被砍得差不多，即使他跟Crowe有些許火花，但感覺在這裡有點浪費了她的演技。

只是，縱使有頂上提到的優點，要把複雜如State of Play的故事結構濃縮簡化成一部電影終究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此，即使三個編劇已經努力讓故事在保有原影集特質與主線同時簡化故事，某些部分－特別是電影最後30分鐘－終究還是讓人有些失望－雖然這不意外，畢竟影集花了6集才堆砌成的迷團，不太可能有快速捷徑，使得電影雖然優異，但仍有著虎頭蛇尾的問題，Macdonald到最後的節奏掌控也有瑕疵，讓電影收尾收得有些勉強，可惜了一開始的超高水準。此外，雖然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實，但簡化的故事仍傷到了謎團的呈現，一些原影集裡重要的關鍵（特別是Cal跟Anne的關係）被迫得在電影裡捨去，雖無損電影的完整性但依舊有些可惜。

要不是有影集版State of Play在前，絕對陰謀肯定是近幾年數一數二的驚悚片。單獨來看，絕對陰謀有著優異的演技、傑出的執導及尊重原作－一個好萊塢少有的特質－同時有自己特色的劇本。它可能不會得什麼獎，但至少肯定是類型相當高水準的作品，讓人難以想像，幾年前它主角還敲定是Brad Pitt與Edward Norton，而從那個時候至今製作上經歷了多少曲折。一部讓人摒住呼吸的電影，影集更是不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