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她男友回到家時，電視裡CSI:邁阿密的Horatio正針對某起殺人案做出自己的判斷。她聽見有人走上樓梯，鑰匙清脆的敲擊聲。門打開，他帶著笑容走進來。他又被罵了，她想著。每次當他晚歸時，即使他從未真正抱怨或解釋，她總可以看見他在主管面前些許駝背的肩膀、緊張時習慣性撥弄頭髮及不斷握緊放鬆的手指。他是不是也帶著同樣充滿無奈與歉意的笑容面對自己的上司？她不禁疑惑。

對不起，今天臨時要加班到比較晚。
沒關係，吃飯了嗎？
吃了，Jacob有叫外送。妳呢？
我有煮飯。冰箱還有剩下的叉燒，如果你還餓的話。

她聽見他在廚房翻冰箱，以及啤酒鋁罐打開波的一聲。他穿著內褲以及襯衫走出來，手上端著啤酒與那盤無論顏色或肉質都不甚吸引人的叉燒。看他走到沙發旁，她下意識地往右挪了一下讓他坐在旁邊，卻突然想到他一向偏好坐在她右邊，於是趕緊再若無其事地挪更左邊些，所幸他注意力已被電視拉走，沒有注意到她多餘的動作。螢幕上，Horatio將某個嫌疑犯轟出警局，正在尋找下個可能。他坐了下來，習慣性地親了她的頭髮。她聞到他身上的酸臭味。早上出門時的香水氣味仍若有若無，但感覺如此多餘。

這是第幾季？他一邊抓了一條叉燒往嘴裡送一邊問道。
應該是第三季重播。
嗯。今天過的好嗎？
還可以。我去幫你繳電話費了。小姐有拿了個優惠方案之類說可以參考。我放在桌上，你晚點可以看看。
感謝。小說有進展嗎？
不知道，總感覺有些卡住。我不知道要怎麼延續下去。
嗯。妳可以的啦，慢慢來就好。反正又不急。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摟住她的肩膀。她無意識地撫摸著他的大腿，再把重心轉回電視上。

對了，妳有找到妳要的書嗎？
什麼書？
妳昨天不是跟我說你今天要去找一本叫什麼南方公主的書？他打開廁所門坐在馬桶上，喊著房間裡的她。
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有阿，我有找到。還不錯，有個店員幫忙，不然我還真的不知道放哪裡。
那很好阿。這名字有點難念就是。
對阿，我想要看看他這本關於回憶是怎麼處理的。昨天瑜柔跟我說我現在的架構跟他這本有點類似，叫我找來對照看看看會不會有靈感。我下午有大概翻一下，有幾段我覺得我應該可以試著用用看。
加油。

他沒再說話。浴室傳來沖馬桶的聲音，接著是蓮蓬頭的水聲。他先洗澡了。今天應該比較煩，不然平常他會問要不要一起洗，她想。他看著他丟在床上的包包，以及縐成一團在地上的長褲。一張還沒拆的CD放在包包旁邊，莫札特的雙簧管四重奏。她不知道他喜歡這曲子，可能又是他心血來潮買的新唱片。她從他的CD架上找出巴哈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從第四號開始聽。然後幫他抽出褲子的皮帶，將褲子丟到洗衣籃裡，皮帶掛到牆上。包包她幫他放在櫃子上，錢包和鑰匙放到門邊。CD她不知道他要怎麼辦，於是就放在原處。

他全身滴水一絲不掛地走進房間，一面拿大毛巾擦頭髮。他迅速把身體擦乾，把床上的CD放到桌上。

妳還要聽嗎？
不了，你聽就好。

她走出房間，幫他把眼鏡拿到廚房用洗碗精洗乾淨。接著，她到浴室幫他把髒衣服拿回房間。看到她，他走到身邊，彎下腰輕吻了她的嘴唇。她沒有回應這個吻，但很快地又回吻了他一下。他還沒刷牙，嘴唇上有方才叉燒的味道。

換我洗囉。
嗯。他略點個頭沒說什麼，把注意力放在手上未拆封的CD上。

她走進浴室，跨進浴缸，拉上浴廉。房間裡的巴哈無伴奏突然停止。

我明後天不在台北喔。Amy要我去廠商那邊幫忙做評估。
什麼？
我說我明後天不在台北。
嗯好，那我晚上就不等你了。
對不起。
沒關係，我可能會找瑜柔吃飯吧。或去逛逛書店什麼的。
不錯阿，搞不好妳可以找到新的參考工具。有寫出新的段落再跟我說。
嗯我會打給你。

她聽見房間裡傳來雙簧管甜美的聲音。莫札特這曲子真的很美。演奏家表現得不錯，有種自然甜美的幸福。她跨出浴缸，走到門邊，關上浴室門，再重新跨進去，扭開熱水，調到合適的溫度。他總是洗太熱，她想著。確定水溫剛好，她鈀蓮蓬頭轉過來，水打在她臉上，莫札特已經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