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一沙一世界，

一花一天堂。

掌中含無限，

片刻即永恆。

－威廉．布萊克，"一沙一世界"－



的確，我知道引用布萊克這首詩並不算一件特別具有原創性的事（誰叫天真與老練之歌很難找到堪用的），但這首詩在我心中也的確捕捉到了時空旅人之妻的精神：如宇宙般龐大的精神與感情，隱藏在簡單細膩的故事中。讀者在閱讀這本小說的過程中，也可以被最原始的愛情碰觸而深深感動。



奧黛麗．尼芬格的時間旅人之妻靠的只是一個簡單的構想：透過時空旅行所產生的各種變化與可能性，緩緩道來一段充滿遺憾的美好愛情。但在過程中，尼芬格巧妙把一開始讓人有些困惑的敘事轉為嚴謹，各個片段不僅環環相扣，尼芬格更利用留白／補完的手法，讓小說在越來越豐富的過程裡，同一件事情的兩面可以給人帶來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以亨利對克萊兒的一段囑咐為例，兩次出現分別在小說的開頭與接近結尾，但兩種敘事角度（先由克萊兒轉述，最後再從亨利口中說出）卻達到截然不同的效果。同樣的技巧多次運用，造成故事雖然以較慢的步調展開，讀者卻完全不會感到冗長或重複，而是在數不盡的細節裡獲得更大樂趣與驚喜。



在描繪小說中心：克萊兒與亨利間的感情上，尼芬格的寫作顯得優雅且細膩，有如打開一本陳年的好書，每翻過一頁都害怕太快會讓紙張在手裡粉碎，同時看著百看不厭的故事在眼前展開。如同織工緊實的絲質壁毯，所有的人物，從克萊兒，到亨利，到他們的家人、朋友、過往，每個角色與細節尼芬格都用心去撰寫，不僅書中每個角色都顯得立體，就連一些原先以為較支微末節的部分都可以在最後看出作者的用心。時空旅行雖然在故事裡佔了主要的部分，但它從頭到尾都只是退居幕後，僅僅做為角色間互動的開啟。反覆跳躍的過程裡，我們也見證愛情的偉大與不朽，發生在這樣一對不甚平凡但絕對逼真的男女身上。在這些所有的喜樂與傷悲間，是已經訴說千年的愛情故事。媒介是新的，情感卻是永遠不變。



整本小說我唯一會有所保留的地方只有兩個：一是小說的序幕，一是小說裡對亨利時空旅行的解釋。的確，序幕讓讀者可以更快進入狀況，也比較能在一開始略嫌混亂的故事掌握狀況，但這段前導感覺也與小說緩緩展開仔細鋪張的寫作特質不符合，算是有利有弊。或許有了它可以讓一開始閱讀上較不會感到困惑，但我會私心希望這段從整本小說中去掉，這樣讓故事的美感更加完整。另一個部分是亨利的時空旅行狀況（為了讓沒讀過小說的人不至於失去閱讀的樂趣，簡單的說是運用科學解釋）。我絕對可以體會尼芬格這樣設計的理由，而的確這個設計也讓故事更加可信，但這個設計反而引導出更多延伸的問題，是尼芬格無法去解釋或處理的。另外，這個設計放在整個故事裡，跟小說的基調：亙古不變的愛情與重生似乎不甚搭配，也讓這部分雖然圓滿，但總讓人感到一絲遺憾。



如果時空旅人之妻是出自一位老練作家的筆下，則這樣的成就會是他／她寫作生涯的驕傲。但出自尼芬格這樣一位寫作新手（這是她的處女作），除了不可思議外找不到別的形容詞。這樣簡單的愛情故事，僅僅加上一點轉折可以變得如此新鮮且雋永動人，我想是不可多得的成就，也讓人對尼芬格下一本小說引頸盼望，如同克萊兒與亨利對彼此出現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