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8年前，相對現今知名度較低的Paul Greengrass靠著神鬼認證二為動作片拍攝創造了全新的可能。他結合手提攝影機、快速剪接以及寫實的風格不僅為動作片注入了強烈的急迫性與真實感，緊湊逼真的敘事搭配讓人感到耳目一新的角色也成為現代間諜動作驚悚片的衡量標竿。關鍵指令從第一支預告片出爐後便常被戲稱為神鬼認證：伊拉克疑雲，而比較成品也能輕易看出電影本身與神鬼認證系列的高度相似度。只是在這裡，兩者有著一個明顯不同：比起神鬼認證幾乎是壓倒性的成功，關鍵指令有太多可以更好的地方，甚至讓人有著Greengrass是否已黔驢技窮的疑惑。

要說關鍵指令的失敗，編劇Brian Helgeland絕對是第一個難辭其咎。比起Greengrass為動作片帶來的改變，他的劇本宛如20多年前的產物：角色平板、劇情單薄，乏善可陳且漏洞百出。原作報導文學裡細膩豐富地勾勒出美軍在伊拉克的處境在這裡絲毫未見，取而代之的是天真－甚至可以說是幼稚－的陰謀論，以及簡化粗糙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平庸故事。Helgeland的重點似乎只關心在最短的片長內塞入最多的動作戲，而邏輯則完全不存在於他的字典裡。於是，主角在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槍林彈雨裡穿梭，抱持著非黑即白的世界觀，追查過去10年有看電影的觀眾只需要花大概30秒就可以推理出的謎團。動作片不需要太多劇情是一般人所接受的妥協，但一個最基本的完整輪廓依舊是不變的最低標準。很遺憾，Hegeland在這裡連最低標準都達不到。

但說實在，Hegeland的劇本不是唯一出問題的環節，這部電影的演員同樣有著無法忽略的缺點。比起前陣子在爆料大師裡層次分明且細膩多變的演出，這裡的Matt Damon感覺比較像開了自動駕駛，停留在"只要是Paul Greengrass導的電影一定是神鬼認證系列"的錯覺，單純把過去神鬼認證系列的Jason Bourne請出來便心滿意足：他的演出沒甚麼大缺點，但也平板到讓人在看完的那一瞬間便徹底遺忘。而扣掉Damon，這部片子的配角問題明顯許多：戲份最重的Greg Kinnear是個好演員，也看得出來他很努力，但工於心計老奸巨猾的國防部黑手？這選角跟伊拉克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一樣不可信。Amy Ryan與Brendan Gleeson都是有實力的演技派，但兩個人的角色都單薄到乏善可陳（另外，為甚麼會有人覺得英國口音重的Gleeson適合演CIA的中東老鳥？），只是糟蹋了兩人的天分。Khalid Abdalla演出的Freddy是整部電影唯一比較有趣也比較豐富的角色，但他充其量只是個比較重要的配角，依舊挽救不了整部電影。

而這時候重點便需要回到Greengrass上。毫無疑問，Greengrass是個非常優秀且有天分的導演，聯航九三也證明了他的風格在拍攝嚴肅或複雜議題上的可行性，但在距離神鬼認證二8年後，他的拍攝手法開始讓人感到有點......諷刺的缺乏創新。手提攝影機與高速剪接的確為電影注入了那份戰場的緊繃感，但在故事格局複雜許多的關鍵指令裡，這樣的拍攝手法反而更加深了Hegeland劇本所內含的過度簡化問題，讓電影感覺空有形式，沒有內容。另外，單就動作拍攝而言，Greengrass的風格有些時候反而出現反效果。以最後一段大規模的掃蕩戲為例，Greengrass將焦點放在不同人物的的視角上，但角色或動線的相對位置卻是一團混亂，加上快速剪接讓人完全失去理解或掌握畫面上所發生事件的機會。當然，關鍵指令的在製作上是無可挑剔，搭景與特效混合得天衣無縫，攝影師Barry Ackroyd也真實呈現戰區的生活與緊繃。另外，Greengrass在掌握電影的步調或氣氛上仍有相當水準，只是這裡的緊湊感與機械化的僵硬僅有一線之隔，偏向何者便是觀眾個人感受了。

在關鍵指令於戲院上映的同時，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危機倒數也以同樣背景設定與其打對台。但不同於關鍵指令的單調，危機倒數無論在緊湊度、故事張力、訊息傳達與製作上皆遠勝於前者，讓關鍵指令的高知名度團隊更顯尷尬。我還是會全心全意期待Greengrass的下一部作品，我也認為他有機會成為影響未來的電影大師之一。但如果他要維持現在給人的高度信心，他必須要證明關鍵指令只是一時失足，而他依舊有能力拍出更多變與更深刻的作品。我願意接受關鍵指令的不甚成功，但如果Greengrass始終無法自我突破，則很快他的導演生涯便會從驚嘆號轉為問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