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一轉眼，天外奇蹟已經是皮克斯的第10部電影。在這10部電影裡，一群風格各自迴異的導演，藉由同樣媒介展現出獨立獨特卻又互相影響的世界觀。我們有John Lasseter和他直率容易親近老少咸宜的玩具總動員系列、Brad Bird議題成熟願景強烈的超人特攻隊和料理鼠王，以及Andrew Stanton同時拍給成人與孩童反覆咀嚼，宛若宏大史詩的海底總動員和瓦力。相較於前三位，先前獨立作品僅有怪獸電力公司的Pete Docter在天外奇蹟－導演的第二部作品－裡不僅保留了前作那份無遠弗屆、讓人倒吸一口氣的驚豔想像力，他也在這裡展現出驚人的成長幅度，讓過去怪獸電力公司有些太"安全"的缺點被前述導演的遼闊視野彌補，成為又一部足以感動小朋友與成人的電影－不只是動畫。

天外奇蹟的成功其實很簡單。就跟過去近10年內的皮克斯作品（扣掉Cars）一樣，它有優秀的配音、傑出的執導，以及－這是最重要的－願意認真面對那些陪小孩進電影院的家長，以及單純想看一部好電影的群眾。它不會為了展示新技術刻意拍一部電影、為了滿足小朋友把電影塞滿低俗笑話或文化拼貼。對皮克斯的團隊來說，電影最重要的永遠是故事第一，所有其他的放第二。但就如同電影裡Russell所說：有些時候，最簡單的事物才是你記得最深刻的。畫面上，它可以吸引捕捉那些喜愛華麗顏色、鮮豔風景和會說話小狗的孩童；但當提及電影裡的訊息和意義，即使今天是一部拍給成人看的嚴肅作品也少能以如此精確誠實的態度面對包含家庭、回憶與放下等議題。

就劇本來說，在看似專拍給學齡前幼童的故事背後，身兼導演與編劇的Docter與他的副導演Bob Peterson提供了無數刺激與平靜的時刻。在電影前後兩段簡單蒙太奇裡，簡單動畫有著嚇人的感染力，而角色間的平實對話也往往帶出隱藏在背後的強烈情緒－雖然這部分有些時候斧鑿痕跡過重是個小缺點。但外在架構上，Docter與Peterson的故事有趣、刺激、緊張且風趣幽默，有著簡單易親近的魅力。導演工作上，幾個懷舊色彩濃厚的橋段（特別是小屋啟程的時刻）看得出導演群對構圖的用心，整個步調－扣除最後半小時－明快俐落，情緒無論是高潮或反思都以最細膩的方式加以捕捉，電影本身有著濃郁詩意，讓人反覆回味。配音一直以來都是皮克斯壓倒性勝過其他動畫的部分。他們不迷信明星魅力（需要反例可以找辛巴達七海迷航或鯊魚黑幫），僅找來最適合電影角色的實力演員，用聲音給予角色生命與靈魂。就三個主角來說，超老牌電視演員Edward Asner給了Carl Fredricksen那份理論上難以親近卻容易同情和接納的暴躁易怒與隱藏底下的脆弱孤單；Jordan Nagai的Russell與Mr. Fredricksen剛好是完美互補：一個過度熱情一個冰冷疏離、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一個只想安分度日，但隱藏在彼此深處的希望與害怕受傷又讓兩人成為彼此最好的搭檔。相較於前兩者，同樣屬於老牌演員的Christopher Plummer角色就顯得較為單純，雖然單就個人而言他也捕捉到Charles Muntz那份對過往輝煌有如中邪般的執迷不悟。三人各有特色，唯一一次互動是電影情緒轉折最大也最意外的段落。其他配音多半是陪襯性質為主，唯一較為吸引人的是大鳥Kevin的音效設計，有趣極了。

技術面，這是皮克斯第一部3D電影，而可能也是到目前為止第一部把3D當作工具而非噱頭的電影。比起許多電影刻意利用3D來強調技術優勢，皮克斯把它用在增加畫面與故事深度上，讓人要不是拿下眼鏡，很難意識到自己在看3D電影（Robert Zemeckis學著點）。單就動畫本身，流暢的動作與完美的細節讓人許多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看電腦創造的事物，鮮豔繽紛的色彩更是讓人想起當初第一次看怪獸電力公司令人愉悅的的眼花撩亂，是我特別喜歡Doctor的地方。Michael Giacchino繼續延續他與皮克斯間的合作默契（比當初的Randy Newman好多了），在這提供了懷舊浪漫的配樂，是配合畫面的一大加分。

唯一可以挑剔天外奇蹟的，大概是到了電影最後，故事還是進入動畫常有的歡樂結局。闔家團員類結局不見得是壞事，只是比起前面的故事，結局仍稍顯太方便（雖然引入結局的部分是全片最感人的部分），多少失去了一部份的完整性和張力。另外，電影到了中後段感覺有些許重複，片長可以再少個5到10分鐘讓故事更緊實縝密，是硬要找毛病時比較明顯的部分－雖然無傷大雅就是。

我不會把天外奇蹟放在海底總動員或超人特攻隊的地位。對我來說，前者是第一部無論眼界或格局都超越想像的大師之作，後者則是讓成人能徹底浸淫在動畫甚至故事裡的完美作品。比起它們，天外奇蹟或許少了那最後些微的格局，但它也毫無疑問是部細膩深刻，娛樂觀眾同時感人肺腑的作品，也可能是今年到現在最好的電影。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研究製作群時，突然發現這部電影的副導Peterson過去也海底總動員與料理鼠王的編劇。現在在天外奇蹟他擔任副導演，讓人不自主開始期待他要是當導演時，可以為皮克斯帶來怎樣新的眼界和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