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導演Billy Ray的處女作,2003年的Shattered Glass,都可以被稱為一部撼動人心的電影。無論是電影的拍攝、故事本身甚至電影欲探討的議題,Shattered Glass在極簡的風格中帶出了讓人回味無窮的樂趣,並在電影結束後能真正給它的觀眾一些東西,一些讓你很難不去坐下思索的意義。
Shattered Glass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它說故事的能力。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小成本拍攝的典範(台灣新銳導演眼睛給我睜大點,別一天到晚搞些有的沒的):從頭到尾只有不到五個布景、嚴格來說四個演員(兩個主角,前任總編跟Forbes的記者)、樸素到簡直像紀錄片的服裝與攝影,但從頭到尾電影就是有辦法抓住你的注意力,甚至讓一部九十分鐘的電影,感覺彷彿只過了一半的時間。
這有部分要歸功於故事本身。Shattered Glass想說的是一個真實的假故事:一名年輕的雜誌社記者Stephen Glass以報導內容新鮮花俏、寫作手法迎合大眾口味著稱。相對於Glass的,則是他作風穩重、實事求是但不討好的主編Chuck Lane。在一篇報導中, Glass被指控其內容嚴重不實,而隨著Chuck開始逐步調查真相,這也演變為媒體史上最大的造假事件,有超過半數Glass所撰寫的新聞報導查出為部分或通篇捏造-諷刺的是,Glass所服務的雜誌甚至一向以己身報導嚴謹具有影響力著稱。整個故事本身不僅戲劇張力強,且議題貼近時事、具有一定知名度(絕大多數人應該或多或少都有聽過這個事件)。由於題材選擇得宜,Shattered Glass在還未開拍前便已經擁有了拍出好電影的優勢。
但只有好故事還不夠,如何將故事說好才是重點,而這也是Ray最突出之處。就電影的敘事來說Ray並未改變或添加任何材料,只是以一種毫無雜質的方式,冷靜客觀地帶出了故事裡的戲劇與衝突性。若題材本身較為枯燥或僵硬,這樣的拍攝手法會使得電影完全無法吸引觀眾注意,但在處理如Shattered Glass此等材料時,Ray的態度讓故事裡頭的衝突可以自然呈現,對觀眾所造成的震撼自然更大。以電影的精華:Chuck與Glass一次考證來說,Ray既沒有攻擊Glass的行為,亦不會營造對Glass的同情,只是靜靜地帶出Glass與Chuck間的衝突。但在冷靜的表面下,畫面卻充滿著無止盡的情緒與想法,也讓冷調的手法可以出現讓人目不轉睛的刺激。這種完全題材第一、效果第二的方式造就了Shattered Glass中的無數高潮,也是電影令人難忘的功臣之一。
而就如同所有類型電影要成功的必要條件,Shattered Glass也有著不錯的演員表現做後盾。的確,Hayden Christensen不是個優秀的演員,他在星際大戰二部曲的表現也實在不值得一提,但很明顯地,他有在進步。與二部曲僅相隔一年,Shattered Glass裡的Christensen顯得成長很多。的確,他還是不擅長表達情緒,而幾段他的崩潰也顯得有些虛假,但整體來說這仍是一次不錯的表現,Christensen帶出了角色那份擅長交際的自我中心,以及之後隨著謊言逐漸瓦解的緊繃與不顧一切。相較Christensen,Peter Sarsgaard的Chuck就顯得成熟穩重許多。我一直覺得Sarsgaard演出時有種過度的老氣-一種超越角色年齡的世故感。但這種世故搭配角色本身的特質便顯得恰到好處,那份夾在新舊職員之間,既想盡到自己本分又必須保護屬下的矛盾心態,搭配那份講求誠實的個性,Sarsgaard演來毫不費力,也讓Chuck成為整部電影最引人注意的一個角色。其它的配角也都有盡到本分,特別是Hank Azaria的Michael,與Chuck之間的差異性讓電影多了許多思考的空間。製作上則沒有太多提及的必要,一切以簡單與堪用為目的。
要真正挑Shattered Glass毛病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以它所設立的目標來說,Shattered Glass算是完美實踐了拍片者本身的理想。當然,過度樸素的製作很容易讓追求聲光刺激的群眾失去耐心,電影本身冰冷的質感也可能會讓追求一個更強烈風格的觀眾大失所望。但單就電影本身欲實踐的理想而言,Shattered Glass的確堪稱完美:扣除Christensen偶爾不太穩定的演出,以及一些小成本電影的毛病(喜歡用Flashback或情境模擬殺時間),Shattered Glass真的幾乎無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比起欲傳達的訊息,Shattered Glass的缺點顯得微不足道。我們活在一個充滿媒體與意見領袖的世界,而當這些所謂的專家學者被證實只是拿著筆鋌而走險的凡夫俗子,用幽默風趣的筆調與華麗的俳句韻文吸引讀者,到底又有哪些東西是真,哪些是假?毫無疑問,就電影本身的架構來說,Shattered Glass是有些小家子氣的:電影就是在簡單的布景、角色一次又一次對話間度過,但它所帶來的訊息卻是如此龐大,如此有力,已經到了擲地有聲的境界。若你能接受比較低調,比較冷靜知性的電影,則Shattered Glass將會是一次回饋豐富,引人思索的觀影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