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這會是一篇很情緒化的文章。有多情緒化？在開始之前，對導演Robert Schwentke和編劇Bruce Joel Rubin，我想分別問候他們老師、母親跟他們本人。大概差不多這麼情緒化。

基本上，能把一本像時空旅人之妻這樣的小說拍成這樣的一部電影，除了好樣的三個字，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形容詞。或許它不會是通往諾貝爾文學獎的特快車，也不會拿普立茲或布克獎，但毫無疑問，做為一次閱讀經驗，時空旅人之妻可以提供無比快樂、哀傷、痛苦與最深的感動。它本身強烈的文學性（中文版翻譯也是近年數一數二）、層層疊疊的故事以及細膩的文字與劇情設計，讓讀者在充滿情緒同時，不會有被煽情或背叛的感受。這也是我個人非常、非常愛的一本書。

而要感謝Robert Schwentke和Bruce Joel Rubin，他們毀了這一切。

首先是Rubin。我不確定他是恨這本小說還是如何，但出於某種神來一筆，Rubin把故事裡稍微深沈的情緒全部拿掉，用狗血或濫情或不合邏輯帶過。許多對故事至關重要的劇情設計被用幾乎是無法忍受的粗暴加以濫改（如Claire的生產、Claire與Henry的最後一次重逢）或刪減（如找房子或Henry的改變），而無數小說的殘骸散佈在電影各處無所適從。我百分之百贊同小說改編電影重點是原作的精神而非文字，但毫無疑問Rubin完全沒有意識到小說的精神，他只想把故事改編成"時空生死戀"，然後愚蠢地放進許多其實根本不必要的支線或段落，再拼命地濃縮小說的內容塞進電影裡好討好書迷，結果便是一個沒有形狀、沒有內容、沒有意義、沒有價值的劇本。

再來是導演Schwentke。先不考慮這是劇本的問題還是導演本身（我覺得兩者各佔50%），時空旅人之妻的步調掌控可以說是一塌糊塗。基本上，時空旅人之妻用的是基本的三幕式架構，每個段落用一個影響兩人的重要事件作分野。前40分鐘，電影步調破碎且快速。剪接一瞬間帶過觀眾還沒意識到的劇情、故事以沒有邏輯和敘事的方式前進（我看這本書看了這麼多次，我還是搞不清楚電影前半段到底在拍什麼），許多部分根本前後牛頭不對馬嘴；中段40分鐘是電影少數還勉強可看的部分，但這裡步調瞬間放到極慢，加上一些明顯矛盾的部分逐漸浮現，讓它只是平庸，沒有太多突出的部分；到了最後面，故事完全停了下來，只靠一段大約1分鐘的蒙太奇撐起這個段落，預期的高潮來得無力且可笑（雖然我得說一兩幕真的頗煽情），更別提讓人想把電影院燒掉的結局。步調掌控之外，Schwentke在這裡用了各種沒有意義的拍攝角度與運鏡，不僅破壞了敘事本身，也侵犯到整個敘事的流動，惱人且多餘，更別提幾乎不存在的氣氛，電影感覺比較像是會出現在好萊塢電影台的作品，而非年度最佳小說的改編。製作感覺相當小成本，專業但沒太多可提之處。

在理論上，好演員可以挽救一部電影。Eric Bana和Rachel McAdams都是非常好的演員，但就連也救不了時空旅人之妻－雖然，這裡他們的表現也實在稱不上出色。就Bana來說，他感覺有些彆扭、不自在且－這純粹是個人觀感－有些選角錯誤；McAdams在電影一開始感覺生硬有些做作，直到後半段故事穩定下來她的表現才較為自然真摯。可惜的是，當同時出現在銀幕上，Bana和McAdams卻感覺不出太多火花，只是兩個人敬業地面對對方演出自己的戲份，不差也不突出。配角徹底地邊緣化：從沒有出場時間（Charisse）、沒有重量（Gomez、Henry父親）到沒有演技（Alba）一應俱全。

要說時空旅人之妻比較出色的地方，遺憾地總是破碎而轉眼即逝。這包括Mychael Danna低調但情緒變化豐富的配樂、頂上提到一兩段的蒙太奇、少數比較平鋪直述的攝影（我實在很無奈，平鋪直述可以當作優點），和個人超愛團Broken Social Scene的客串演出翻唱Joy Division的Love Will Tear Us Apart。喔對，這部片子Bana與McAdams皆有背面全裸，到最後勉強可以幫電影加點分。

時空旅人之妻做為小說之所以美，在於它抓到了破碎無常的時間與歲月中，愛情的永恆與堅定。裡頭的角色經歷了悲歡離合，卻永遠以尊嚴和優美面對生命本身。時空旅人之妻作為電影既沒有永恆堅定也沒有悲歡離合，只有自相矛盾又可笑的故事，和粗製濫造的狗血肥皂劇。是，這是好萊塢，我們不該有太多錯誤的期待。但看完之後，我回想起Brett Ratner的扭轉奇蹟，想到那份平淡但直接的美好和感動。而如果一個Brett Ratner之流的導演都可以把類似題材拍成一部水準遠高於這裡的電影，那時空旅人之妻還真的不是普通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