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直到昨天之前，我一直不認為，拍出無間道是一件多了不起的成就。我是說，的確無間道是一部很不錯小型警匪片，但說類型標竿好像有點太沈重。畢竟，雖然在娛樂性跟藝術雕塑上有所斬獲，說缺點無間道還是有太多。



但在看了傷城後，我對無間道有了全新的敬意。的確，兩個根本是不一樣的東西，但我想問，老天爺，同樣的團隊，品質怎麼能差這麼多？



雖有著一個不錯的背景故事跟架構，傷城無論在前製作業或執行上，都有著難以接受的敗筆。從角色設定，到劇本，到演員，到製作，到執導，每一個環節都存在著問題。單一來看這些問題或許可以彌補，但當全部放在一起，就導致最後成品的不知所云。



先看最基本的問題：劇本。傷城的設定老掉牙歸老掉牙，寫的好倒也大有可為。但很明顯，編劇搞不懂設定跟劇本的分別。舉例來說，金城武女友自殺所導致的酗酒問題以及忘不掉過去這是很好的設定，但這卻完全沒有應用在故事上。酗酒只是讓角色可以......可以怎樣？老實說除了他一直喝酒跟傻笑跟走路不穩外，我實在看不出酒精有任何影響他的地方。辦案還是一樣神，抓起犯人一樣健步如飛，偶爾還可以講講笑話；忘不掉過去的處理粗暴且毫無鋪張，感覺就是這邊插一點那邊補一些，偶爾的靈光一閃彌補不了整部電影的混亂。



再來，劇本的空洞實在慘不忍睹。這麼有潛力的題材，怎麼能搞到這麼多漏洞？先別說別的，要不是有個莫名其妙到最後無疾而終的奇怪毛帽嫌犯（題外話，這傢伙還真不是普通神通廣大），梁朝偉的角色從頭到尾扣除最後15分鐘，幾乎完全沒有存在的意義，就只是在畫面上走來走去，時而沈思時而猙獰。整個疑案的緩慢分析組合過程混亂且薄弱，無數的旁支就這樣懸在空中毫無收尾，劇本感覺像是寫到一半臨時決定修改的產物－一堆頭，尾卻少的可憐，倒是台詞幾乎在重要時刻清一色做作。電影裡的犯案動機－假如你沒有看預告片還不清楚－如果認真看電影，理論上半小時內即可看出端倪。如沒有，拖了太長的解答也早已讓人失去耐心。至於進一步的意義分析，早已沈沒在混亂的敘事與角色關係裡。



演員也讓問題雪上加霜。就跟在無間道裡一樣，傷城的主角戲份嚴重不均，只是在這裡，有演技的沒空間，有空間的沒演技。梁朝偉的好，有脈搏的人都知道。在這邊他很努力撐起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角色（雙關），有些時候他成功為角色注入些許深度，但更多時候就連演技之精如他也承受不起這種難如登天的考驗。金城武的出場戲份無論深度或廣度都遠勝梁朝偉，但可惜他除了走路不穩頗有成龍在醉拳裡的風範外，根本帶不出角色的複雜跟痛苦，除了傻笑跟接近通靈的破案直覺外毫無建樹。舒淇呢？當作提供笑點比不上杜汶澤，當作故事的一部份卻又毫無輕重，當作看看就好的笑話，實在枉費拿過金馬最佳女主角的材料。其他演員一晃而過，除了先前提到的杜汶澤偶爾提供些笑話外，平板枯燥到乏味。



製作上，這部電影的視覺的確維持了港片這幾年日漸細緻的風格，但除此之外也沒太大突破，倒是鏡頭運用－特別像在幾段追逐打鬥或最後兩人攤牌的地方－花俏到很擾人。配樂也是另一個敗筆，要不就是跟影像莫名不搭的既成歌曲，要不就是"嘿要緊張了，我們開始把弦樂提高音量吧"型的罐頭驚悚配樂，偶爾加上幾段吉他，整部電影氣氛掌握的機會就這樣流失掉。



導演呢？含糊不清的敘事，中間近乎停止的步調，加上重要時刻無法掌握情緒，讓整部電影更加難熬。偏偏故事本身又沒有那麼多可以挖掘之處－或者該說，太多該挖沒挖之處，整部電影冗長到接近無法忍受。



所幸，電影裡還是有些片段，無意流露出原先的無限可能。梁朝偉的幾個眼神、一兩句頗值得玩味的台詞（影帝就是影帝，"有些東西比錢更重要"這種話，說出來感覺就是不一樣）、最後15分鐘那靜靜的美好、最後充滿哀傷的結局、一段關於火災簡短有力的動作戲，讓整部電影終究不會淪為徹底的無可救藥。事實上，有梁朝偉撐著，整部電影的確還可以忍受，但說好看？連平庸都算不上。



如果把無間道看做是瑕不掩瑜的觀影享受，傷城有點像是偶有佳作的影視夢遊。兩者或許類型天差地遠，但無論在意義或娛樂價值，後者的失敗皆清晰可見。要不是無間道還有二，無間道三跟傷城會讓我懷疑，當初無間道一是不是單純僥倖的成功。而或許答案也很明顯：在單純娛樂或有類型劇本下，劉偉強與麥兆輝這對導演或許還頗有可觀，但在原創性或真正挖掘意義上，可就離理想狀態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