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說不期不待，不受傷害，果然還是有其道理在。從Netflix宣布要找來David Fincher翻拍House of Cards開始，這2年來一直是引頸等著。我很喜歡這齣戲的英國原版，Kevin Spacey比起Ian Richardson算是勢均力敵（雖然Richardson那種一邊露出英國紳士般微笑一邊背刺的本領仍是一絕），原作扭曲的肉慾關係也非常有娛樂性，加上Beau Willimon在選戰陰謀展現對政治黑暗面的刻畫力道，不禁讓人好奇要是給他13集的發揮空間，他能創造出多特別的故事。結果呢？還是失望了。House of Cards在鐵三角陣容的加持下的確有著不錯的水準，但比起這幾年AMC或HBO甚至FX的旗艦影集，它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先從好的說起。演員是這個影集最重要的資產，而毫不意外的，過了10年，Spacey還是一樣神。當然，他已經不是那個新科奧斯卡得主、好萊塢當紅炸子雞－很遺憾，一如大多數願意來接影集的演員，但就演技，他依舊搶眼但不過火，有層次而細膩地詮釋著Frank Underwood這樣一個其實不是那麼有層次的角色。除了他之外，Robin Wright也稱職的扮演著時而馬克白夫人時而冰山時而少女心的劇情需要，跟Spacey幾段比較有火花的對手戲也是影集的高潮。然而，比起2位，House of Cards的MVP毫無疑問是Corey Stoll，不僅有著全劇最完整的角色故事，也把其中每一絲一毫的情緒發揮到淋漓盡致，可以說雖然Frank是影集的主角，Peter Russo才是影集的靈魂。至於Kate Mara的Zoe？她演得很好，我也很喜歡Mara，但這齣戲感覺始終沒有真正捕捉到Zoe的個性，導致演員留下的印象還是遠大過她的角色。其他角色部分我很喜歡Michael Kelly的Stamper，但他可以發揮的空間一樣相當有限，多數時候仍是以“Frank的打手”這樣的身份出場，希望第二季可以給他多一點發揮。製作上，明顯可以看出Netflix想要打響名聲的野心，靠著Fincher做出了相當優異的視覺風格與細膩的質感，特別在Fincher與後頭Carl Franklin執導的幾集更顯明顯。另外，我喜歡最後三分之一主線收尾的方式，雖然仍有許多不合理之處，但至少來得流暢許多（當然，這是考慮到Peter支線之下最好的情況就是）。 

那麼，問題在哪裡呢？問題在於今天Netflix號稱House of Cards是它挑戰原創影集的第一步，但無論製作或劇本思考邏輯都還是停留在一部被切分成13集的長片的思考。

就David Fincher來說好了。這個影集的製作十分強調Fincher的參與，而毫無疑問Fincher是非常優秀的電影導演，他所執導的2集也如預期的優異出色，但問題是到頭來他只是掛了執行製作的頭銜，拍了13集其中的2集，這終究還是創造人Beau Willimon的影集，強調一群人的集體努力，並非單獨單一創作者或演員的產出。Fincher優異的執導，反而突顯了其他導演與他功力上的差距，破壞了影集的平衡感。另外，在影集前段，Fincher所樹立的影集風格還可以被James Foley或Joel Schumacher這種高級槍手等模仿，但越到後面，當Carl Franklin這種以老式黑色電影風格的導演接手，與原先Fincher的風格也差異越大（有沒有發現，社群網戰式的簡訊不見了），整體雖屬細微但仍帶來觀賞上的些許錯愕。

比較明顯也比較嚴重的，是以一個影集創作者而言，Willimon對影集相對於電影的架構差別仍在試圖掌握中。

要討論House of Cards最簡單的切入點，莫過於這究竟是一個重連續性（Serialized）的作品，還是強調單元性（Stand alone）的影集。Willimon明顯想要以Frank在競逐國務卿失利後的復仇記為主軸，搭配Peter或Claire或Zoe的故事做為支線，交錯Frank身為國會議員的生活大小事，塑造一個個別集數有獨立故事，但整體仍不停推動主線前進的模式。問題是，就主線而言，陰沈議員Frank成功記其實只有在開頭與後三分之一比較清晰，其他時候仍屬於背景中的背景，沒有任何存在感；相對的，個別支線要不顯得無聊（比起國會鬥爭，冰山美人Claire的慈善義舉線實在無聊且單薄的可怕），又往往在角色塑造上充滿前後矛盾的嫌疑（Claire究竟是野心勃勃地支持先生實踐政治理想，還是努力想要有自己空間的當代女性？Zoe究竟是渴望照顧、想運用肉體往上爬，還是報導界的義勇急先鋒？），更別說許多故事的出現與消失乍看不是不可能細嚼卻有無數敗筆（Frank跟Doug好歹縱橫政壇20多年，真的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派去色誘的妓女了嗎），讓整體單元性瑕疵分在一次大量觀賞下更加明顯，然後主線又在摸不著頭緒的情況下時而飛快時而牛步，每一集之間的步調掌控明顯有進步空間，到頭來便是一個有娛樂性但不突出，靠著演員支撐全場的影集。順帶一提，個人很不喜歡影集後半部使用對鏡頭說話這個工具的方式。一開始時這的確顯得慧黠而且可以讓人很快進入狀況，但到後來只是不停吐出觀眾只要長眼都看得出來的廢言，反而讓說故事的人更顯懶散。至於從英國影集轉為美國影集上所出現的一些國情差異，因已經牽涉到基本設定問題就不多做贅述。

若真的要討論House of Cards我想比較貼近的類比並非白宮風雲或Starz的Boss，而是Todd Haynes執導、Kate Winslet與Guy Pierce主演的6小時迷你影集幻世浮生（Mildred Pierce）。幻世浮生一樣是強調頂級導演搭配一流演員的奢華巨作，但比起Willimon似乎只是想把13集裡頭非主線以外的時間塞滿，Haynes成功運用超高水準製作強化他說故事上的細節，讓原先顯得單薄的肥皂劇劇情達到震懾人心的敘事高度，是House of Cards要比陣容星度比單一作者願景仍無法企及的目標。這不是說它不好看，只是純粹以開疆拓土的用途來說，實在無法滿足這樣一個號稱黃金影集使用陣容應有的期待。至於第二季能否更上一層樓，就只能等時間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