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otus Eaters

不能沒有你（片名一定要用西班牙文是怎樣？）是部很難去評價的電影。一方面在去年的囧男孩之後，我們終於又有了一部可以靠敘事而非打光感動人心的電影。兩者雖然一部寫實一部夢幻、一部苦澀一部悲喜交雜，但皆直接觸動人心的好作品；但在另一方面，比起囧男孩各方面接近完美的成就，不能沒有你顯得粗糙、刻意且笨拙許多，以致於雖然它算得上是往正確方向邁出一大步，要達到真正的流暢恐怕比想像中的遙遠。

就成功部分來說，不能沒有充滿著許多感動也罷批判火力猛烈也罷的優秀段落。就感動部分而言，當導演只是靜靜地呈現畫面與父女親情，不刻意想要刻畫感情時，往往可以傳達出最真摯與最讓人鼻酸的親情。這些部分在電影剛開始的前三分之一（大約到主角第一次北上左右）最為明顯。簡單的互動裡，不發一語便可以勾勒出父親與女兒給彼此的依賴、信任與關愛，非常含蓄且真摯的動人；中段的社會批判同樣震撼。戴立忍不刻意把這些公務員刻畫成刁難人的冷血，而是靜靜地、平鋪直述地呈現體制的僵化與其中人們的麻木和無所適從。一段主角與記者的交談，從頭到尾不過10秒，卻讓人徹底不寒而慄，原來日常生活裡的漠不關心與理所當然，往往才是傷人最深的罪魁禍首。

演員是讓這部電影成功的重要關鍵。本身也是導演的陳文彬幾乎把整部電影一肩扛起，在整部電影裡展現驚人的深度與情緒廣度，甚至在許多已經失控過頭的段落，也是靠著陳文彬的演技把整部電影拉回來固定在現實中，不至於流於做作或灑狗血；趙祐萱演出的女兒雖然出場的段落比重較輕，但她與陳文彬間的互動往往是電影最精彩（催淚）的部分，而也從她的寧靜被動襯托出陳文彬的絕望，是很棒的互補。配角部分，比較引人注意的是演出主角好友的林志儒，一面搞笑讓電影較為放鬆，一面又是電影裡少數比較世故的角色，林志儒把那份平衡拿捏得恰到好處，相當吸引人。

相當聰明地，戴立忍選擇用黑白的方式拍攝這部電影。在製作上，或許受限於成本或本身技術能力，不能沒有你明顯顯得粗糙（別說我拿好萊塢放大鏡看，就連渺渺之流攝影都比這好上太多）。但在黑白的畫面下，笨拙的運鏡和構圖反而有種質樸的魅力，以一種幾乎是紀錄片的方式刻畫並加強故事本身的情緒，許多要是換做彩色可能會顯得無力的畫面－特別是幾次港口靜物特寫－更因黑白攝影變得充滿魅力。

但問題就在於，骨子裡，不能沒有你還是部煽情的偽紀錄片家庭電影。並不是說煽情是壞事，但前幾段提到的優點，包含了犀利社會批判、真摯的演員互動以及平實純真的畫面，獨立來看可以是非常好的元素，加在這樣一部電影裡卻顯得突兀且互斥，加上戴立忍以幾乎是鐵鎚的力道把狗血的成分往觀眾頭上砸，以致於段落與段落間反而顯得不連貫，甚至互相抵銷掉彼此的效果，以致於觀者感覺看了一部好電影，胸口卻感覺百感交集。以電影裡幾個父親潛水的橋段來說，女兒在水面上的倒影，搭配非常、非常怪異的鋼琴配樂（明明要處理得像紀錄片，放這種輕柔的音樂是要騙誰），達到的效果甜膩到有些噁心且留於表面，而往往這樣的段落又緊接著父女間生活的困境、體制的壓迫和情緒上的絕望與苦澀，反差之大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另一個問題在於電影的結局。這部份可以說是個人偏見，但對我來說電影後半段的20分鐘根本完全是多餘。就像前面所說，不能沒有你終究是家庭催淚大過社會寫實，也因此導演覺得給電影一個圓滿結局的必要性－只是，這結局感覺比魔戒的還長，明明可以5分鐘解決的敘事被拖到4倍長，催淚效果被無限放大，得到的效果卻是原先的四分之一都不到。甚至不客氣的說，比起前半段雖不中亦不遠矣，不能沒有你最後一段有明顯的狗尾續貂嫌疑，可惜了一開始展現的無限可能性。

只是，在現在的台灣，一部不能沒有你可能得用十部陽陽聽說渺渺之流去換。的確，不能沒有你距離完美還有相當大進步空間，但我會寧可多看到幾部像不能沒有你這種寫實、樸實且大體稱得上真摯的作品，也不想再看一堆柔光鏡濫用的慘綠電影。最後，我們還是回到當初囧男孩導演楊雅喆的的那番話：說要支持國片可能大家不見得會同意，但說支持好電影，我想大家不會有太多意見。不能沒有你，即使在有其明顯缺陷下，依舊是一部值得看的好電影，而在支持它上，至少我可以毫不猶豫。